坊间传闻，如果你叫福建人六点起来接明星，估计没什么人，你要是叫他六点起来接神明，四点他就到了。

今年正月廿六，我去了一趟福州长乐区潭头镇厚福，再次验证了这句话。
福建人的接神活动，简直让追星一族都得低头叫前辈。
 

每年正月，厚福的崇圣禅寺主殿天仙府，就会变成众神的T台秀。
走秀的主角是庇佑当地百姓的各路神仙，而观众是附近所有村庄的村民，他们因为共同的信仰而聚集在一起。
神仙们盛装出席，隆重程度不亚于世界四大时装周。时装周 揭示和决定了当年及次年的世界服装流行趋势，而长乐厚福的游神则左右仙界的潮流势头。
 

天仙府T台秀
 

准备上T台的神仙
 

当地人把神像称之为塔骨，每年都会有新的塔骨被塑造出来。

和全国多数地方传统民俗衰败的情况不同，福州长乐厚福的年轻人十分热衷游神活动。
去年新塑的赵世子和张二世子，就是按照明星的脸捏的，年轻人正在把控神仙的颜值。
 

 

身在现场，你能感觉到他们在玩一种相当前卫的东西，突破你对传统文化的想象。

烈日下，三轮车拉着的音响在播放腾格尔的《草原的雄鹰Dj remix版》，旁边福鼎肉片的小摊前，焦恩俊脸的三米高塔骨轻盈地走过，马路的拐角，达春文艺团的队员在擦拭唢呐，身后的墙上贴着“合法讨债”的小广告。

一切互相不沾边的元素，扎堆出现在同一个时空地点，我还没缓过劲来，脚边的大地红鞭炮噼里啪啦地把我摇醒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游神活动正式开始，时间是早上十点钟，当地人告诉我，活动将一直持续到凌晨。他在手机地图上给我比划今天的路线图，圈起来的区域就是神仙守护的地盘。

在塔骨里面扛着神像巡游的人被称作挺神将，挺神将在队友的帮助下，从塔骨的下方钻进去，就像肉身上了一身机甲。
 

 

塔骨神像主要分为“头筒”和“骨架”等部分。头筒用樟木雕刻制作，身体骨架则用竹篾编织而成。每年到了游神季，就把头筒和竹骨架拼装在一起，而后穿衣服、戴盔帽，迎神时人钻入竹骨架内，用肩膀扛着神像行走。
最大的塔骨逼近三米高，一整天的游神活动需要好几位挺神将轮流扛，通常交给二十来岁的年轻人。
中型塔骨与人体型接近，重量较轻，由年纪稍大的挺神将负责。
最小的塔骨只有一米高，交给十岁左右的小朋友，走在队伍的最前面。
 

最小的塔骨
 

大型塔骨
 

自带板凳随走随停的中型塔骨
来了福州长乐才知道神仙不是高高在上摸不着的，而是可以出现在家门口的马路上蹦蹦跳跳。
人神共舞的画面诠释了另一种街头态度，在这里人间和神界的隔阂被自然消融瓦解了。
 

 

 

神仙们闲庭信步，接受路人的注目。整条游神队伍动起来有两三公里长，光是过一个车流量稍大的路口就得出动当地交警、特警、城管、民兵、村干部等部门协同作战，为神仙们开辟一条安全通道。
 

有的神仙在路上走了神，举着僵硬的手为伙伴梳理脏辫；有的神仙在电子音乐的催化下，直接在马路上蹦迪，蹦完口渴顺便喝一杯珍珠奶茶。

 

 

整条街的声音风格呈现出中西结合的趋势，除了电子音乐，还有中式鼓声，各种大大小小的鼓，有别在腰间的腰鼓，还有被推着走的大鼓，最大的一面鼓有一张床那么大，放在一辆改装过的旅游电瓶车上面，堪称史诗级电动鼓车。

 

 

鼓声把方圆一公里的鸟都震跑了。神仙开会，地动山摇，凡人之心皆能感受到震颤。
有的鼓上面还贴着《鼓谱》，用汉字拟声标注击打节奏和方式，有点像小学生学英文单词的方法。

 

 

在崇圣禅寺的一面墙上，写着游神的书面介绍，列举了各路神仙的名字和游神队伍的表演节目。

“每逢正月二十六日，为厚福崇圣禅寺五福大帝庙会日。厚福乡人民都会从各地提早赶回老家，参加五福大帝的庙会活动。此日，厚福乡全体理事带领各村信众举行游神踩街，请五福大帝张帝爷及所有部属巡游厚福乡全境，有黑白无常，旗牌将军，有八将，内班、外班及诸多文官武将、各路神圣随驾巡游。”
“有保长公带领炮手、旗锣、高照开道，有舞狮、舞龙、旱舟、高跷、肩头戏、十番伬、车鼓队及西洋乐队等各种各样的文艺队伍，参加游行沿街沿路表演，增添春日无限吉庆欢乐。”
 

 

他们所游的主神是福州本土保护神——五福大帝中的一尊。
传说五福大帝生前是五个福州籍的落第书生，回乡途中见到瘟神正在给水井下毒，五人来不及通知村民，便舍身投井中毒而死，以此警告乡民。乡民发现后感其恩德，便供为五帝。每年正月廿六，抬着他们的神走乡串户，沿门逐疫，为人带去祝福。
 

 

 

“旧时潭头镇的人多以务农捕鱼为生，都是靠天吃饭。每遇天时不济，求助官府无门，唯有祈求神明的保佑，虽明知求神与事无所补益，不过也能得到心灵上的些许安慰，因此潭头的神庙特多，几乎村村都有几座庙宇，或大或小，虽然规模不一，不过香火却都很旺盛。就像潭头的榕树一样活力无穷，和当地的信仰盘根错节，扎根于土地。”
第一个想到用塔骨扮演神明的人已经不可考，由于和宗教有着深度的捆绑，有人猜测应该往一千年前倒推。想象一下，那个时候的人们已经有了Cosplay的意识，并且历经千年没有消失，如今依然保留并呈现在你面前。

在我看来，杂糅了地方信仰和古今中外各种元素的长乐游神，堪称中国游神天花板。